比特币繁荣：土耳其人的财富战争？

新冠肺炎肆虐、通胀加剧、能源供应短缺、货币购买力减弱……近两年，土耳其经济民生艰难，但以比特币为代表的加密货币市场却空前繁荣。许多土耳其人投资加密货币以避免财富贬值并追求高回报。与此同时，一系列金融监管问题也成为土耳其政府面临的新课题。

一、危机下的繁荣

2021年，土耳其里拉兑美元汇率将下跌约45%，消费品通胀率将接近40%。 2021年12月中下旬，里拉兑美元汇率甚至经历了单日20%左右的“历史性暴跌”。国际评级机构和投资者对土耳其里拉的前景感到担忧，“里拉危机”一词在全球财经中频频出现。媒体转载。在艰难的经济形势下，许多土耳其人都被“财富蒸发”的恐惧所笼罩，苦苦寻找可靠的投资渠道来保住自己的财富。与以往货币危机中对美元和欧元的偏好不同，由于近年来全球数字加密货币价值飙升，加密货币成为许多土耳其人“尝试”的新选择。

图1.2016年以来土耳其里拉兑美元汇率波动表（来源：汇率网站）

根据专业数据提供商Chainalysis发布的全球加密货币趋势报告显示，2020年7月至2021年6月，土耳其是中东地区加密货币交易量最高的国家，交易量增长1500%至132.4美元十亿。土耳其的加密货币交易平台主要有BtcTurk、Paribu、Koinim、Bitlo、BitTurk等。根据世界经济论坛2021年2月发布的调查报告显示，约16%的土耳其人使用或拥有加密货币，比特币交易量排名位居世界前列。在土耳其版谷歌搜索引擎中，输入加密的土耳其语“kripto para”，搜索结果高达6120万；从频次指数来看，2021年“kripto para”的搜索频次将显着提升，4月份将达到最高。峰值（当月发生加密货币交易平台崩盘丑闻），然后保持相对高位。

图2.2017年2月至2022年2月，谷歌搜索引擎土耳其版“Kripto para（加密货币）”搜索频率指数。 （来源：谷歌趋势）

土耳其的金融市场高度开放，容易进入并对发达国家的金融创新高度敏感。国际律师事务所 Guden 的一份研究报告认为，土耳其的一些专业投资者和金融公司早在 2009 年就参与了加密货币兴起的开始。2013 年，银行监管局（土耳其语 BDDK）承认加密货币交易在非官方新闻稿中，但没有引入相应的规定。

近年来，加密货币在土耳其越来越流行，并非空穴来风。 Chainalysis 分析报告认为，土耳其加密货币交易量与里拉兑美元汇率存在显着相关性，里拉下行周期将带来加密货币交易量的显着增长。 2018年之后比特币最高峰，土耳其深陷货币贬值的泥潭。里拉兑世界主要货币的价值缩水了约80%。比特币等加密货币开始进入土耳其投资者的领域。 2021 年上半年，在里拉年内首次大幅贬值后，加密货币交易量显着增加。比特币等加密货币开始从金融行业“出圈”，“比特币保值”、“比特币致富”成为老百姓饭后热议的话题。

图表3.里拉兑美元汇率（黄色）与加密货币交易量（橙色），2020 年 7 月-2021 年 6 月的关系图。 （来源：2021 年加密货币地理报告，Chainalysis）

为了吸引普通人的投资，一些加密货币平台投入了大量的广告和推广费用，以增加其在各种媒体的曝光率。例如，领先的交易平台 BtcTurk 斥巨资成为土耳其足球队参加欧锦赛的最大赞助商之一，甚至在足球比赛中场休息的电视广告都在宣传加密货币的优势。从公务员到学生，从商人到工人，许多土耳其人认为“世界正在向数字货币时代过渡，加密货币是未来财富自由的捷径”。在里拉剧烈波动和贬值的背景下，由于对本国货币缺乏信心，越来越多的人将资产存入加密货币交易账户，但他们甚至还没有基本的金融投资经验。

照片4.2020年8月20日，土耳其足协与加密货币平台BtcTurk在伊斯坦布尔签署赞助协议

正如英国《金融时报》在一份报告中引用一位加密货币交易员的话：“政府不应寻求监管数字资产，而应研究其吸引力的根本原因。为什么人们对加密货币感兴趣？他们为什么要冒这个险？ ...当没有稳定性时，人们会寻找替代解决方案。”

二、高风险和慢监管

2021年12月中旬，为防止里拉贬值失控，土耳其央行对居民兑换美元、欧元等外币实行限制。在里拉大幅贬值的情况下，一些土耳其民众用脚投票，大量买入比特币等加密货币。加密货币平台上的大规模交易出乎土耳其政府的意料，大量里拉资金无限制涌入加密货币平台，甚至跨境自由流动。这时，土耳其政府和监管部门发现，尽管此前有行政措施，土耳其并没有针对加密货币的具体规定，现有的监管措施在流行的加密货币面前犹如“牛逼”。

在 12 月的货币危机之后比特币最高峰，土耳其总统雷杰普·塔伊普·埃尔多安 (Recep Tayyip Erdogan) 表示，一项加密货币法将很快提交给议会。土耳其央行行长 Şahap Kavcıoğlu 当月在与外国投资者的对话中表示，他对流入加密资产的巨额资金感到“不安”，认为这种情况不利于里拉的稳定而且也不利于官方对国家货币体系的控制。全球多数国家央行对加密货币高度警惕，认为加密货币具有高度波动性和投机性，势必削弱央行货币政策的有效性，数字资产也可能助长洗钱、恐怖活动等非法活动融资。

12月25日，土耳其金融犯罪调查委员会（土耳其语MASAK）对交易平台Biance处以最高800万里拉（约合70万美元）的罚款。是平台违规向监管机构提供用户信息。这是土耳其政府首次对加密货币平台处以罚款。

12月29日，土耳其大国民议会（TBMM）就比特币监管问题举行讨论会，引发土耳其各大媒体报道。虽然此次讨论的内容尚未对外公布，但有传言称政府将对加密货币交易者征收 40% 的所得税。尽管执政的正义与发展党议会小组副主席穆斯塔法·埃利塔什否认了这一点，但无论政策如何实施，围绕加密货币的监管和立法已经跻身土耳其主要经济体之列。议程之一。

据土耳其媒体报道，1月25日，在土耳其正义与发展党中央执行委员会会议上，埃尔多安要求官员加强对加密货币和元宇宙等新兴问题的研究，并从加强跟踪在法律监督层面。尽管土耳其央行和 MASAK 等金融监管机构早在 2021 年 4 月就与加密货币展开了激烈的斗争，但这是埃尔多安首次在公开报告中就加密货币政策给出指示。

2021 年 4 月，土耳其加密货币市场爆发清算风暴。 4 月 16 日，土耳其共和国中央银行（CBRT）表示，将从 4 月 30 日起禁止在商品和服务支付中使用加密货币和加密资产，理由是加密货币匿名持有系统的“无法弥补”的影响。 “损失和重大交易风险。同时，土耳其金融监管机构要求在该国运营的比特币交易平台向政府提供用户账户和资金信息。

这些举动引发了对监管政策收紧的担忧，部分资金开始退出交易平台。几天后，拥有 70 万用户的土耳其本土加密货币平台 Thodex 突然宣布停止交易，其 CEO Faruk Fatih Özer 带着巨额资金跑出国门。两天后，另一个平台 Vebitcoin 也因资金中断而中断交易。 Thodex和Vebitcoin的接连爆发，导致大量投资者的财富灰飞烟灭，尤其是中小投资者。在加密货币热潮中，很多没有投资知识的人涌入，其中大部分是学生、工人和其他中低收入者。

可以看出，投资加密货币绝不是一种安全的保值方式。政策变化和价格波动使投资者承担极高的投资风险。以比特币为例，该币值在2021年11月的峰值将高达6.7万美元，到2022年1月将跌至3.5万美元左右，两个月内币值接近“减半”。在巨大的风险下，土耳其人仍然选择投资加密货币，原因有二：

一是土耳其里拉中长期贬值趋势。宏观经济形势使土耳其人对避险资产产生了强烈的兴趣。尽管土耳其政府已采取一些紧急措施稳定里拉汇率，但从中长期来看，里拉缺乏维持和升值的政策基础。就像 2001 年和 2018 年货币危机期间人们对美元和欧元的渴求一样，就像暴发后富人涌入伊斯坦布尔稀缺地区的房地产一样，现在加密货币的流行也反映了土耳其人对财富的焦虑保存。

二是极度宽松的货币政策。在土耳其政府超宽松货币政策的影响下，土耳其的通货膨胀率已逼近50%，土耳其银行的里拉贷款实际利率为负，这激发了土耳其民众对投资利润乃至即时财富的热情。加密货币的特性正好满足了短期热钱投资的需求。

“比特币繁荣”是土耳其经济的一个缩影，其背后是宽松的货币信贷和一些经济行业的“非理性繁荣”。归根结底，还是要从经济政策上找到解药。

三、解药在哪里？

土耳其是中东地区主要经济强国、G20成员和重要的新兴市场国家。 2017年以来，土耳其经济出现了高通胀、高失业率、高经常项目逆差等严重问题。尤其是金融市场多次出现重大波动，对地区乃至全球金融稳定构成风险。

从历史上看，正义与发展党在2002年土耳其大选获胜后，在执政的前十年取得了巨大的经济成就。土耳其一度成为世界第16大经济体，人均国民生产量居世界第16位。总值也历史上超过10000美元，被视为中东国家经济发展的模范生。土耳其21世纪的经济成就不仅得益于1980年“外向型”经济政策奠定的产业基础，也得益于低储蓄、高投资、高外债的积极经济刺激战略。这种模式帮助土耳其在相对较短的时间内以相对较低的损失度过了 2008 年金融危机后的世界经济衰退。但2014年之后，美国、欧盟等发达经济体由于自身经济状况的逐步好转，逐渐退出量化宽松政策，国际充裕的资本立即回归发达经济体。结果，土耳其不得不以更高的成本从国际资本市场筹集资金。偿还贷款。土耳其经济高速增长的脆弱性充分显现。 2014年以来，里拉贬值80%以上，国内年均通胀率达到10%以上。

经济学家普遍认为，在此背景下，土耳其央行应选择加息以抑制通胀，维持货币稳定。但土耳其领导人雷杰普·塔伊普·埃尔多安不同意央行加息，主张通过低利率扩大生产和供应，从而稳定上涨的物价。由于土耳其银行法规定的中央银行的独立性，政府不能直接干预中央银行货币政策委员会的利率决定。埃尔多安利用总统的权威施压，在讲话中批评央行“保守”的货币政策，甚至多次更换央行行长。埃尔多安认为“高利率是万恶之母”，主张以低利率为标志的扩张性货币政策，从而促进土耳其经济增长，被西方媒体称为“埃尔多安经济学”。

“埃尔多安经济学”是有争议的。有声音认为，低利率政策符合伊斯兰金融哲学，是埃尔多安为吸引宗教保守派而采取的政治举措。埃尔多安还使用宗教语言来证明他对加息的犹豫。然而，宗教和政治因素并不足以解释“埃尔多安经济学”的低利率偏好。从经济学理论看，“埃尔多安经济学”之争的实质是凯恩斯主义与费雪主义在宏观调控工具上的争论。

凯恩斯主义经济理论普遍认为，高利率会控制信贷增长，收紧流动性，防止局部经济过热，从而控制通胀。埃尔多安和他的手下为坚持低利率政策提供了两个经济理由。首先，低利率政策有利于促进投资和增加就业，从而增加消费品供给，稳定物价，最终实现低通胀。二是埃尔多安信奉“新费雪派”利率理论，认为要抑制通胀，名义利率需要降低，而不是提高。第三，埃尔多安希望低利率政策能够刺激房地产市场的发展。第四，大幅加息可能适得其反。 1980年代，面对类似的环境，阿根廷、巴西等国实施了大幅加息等激进的紧缩政策，导致经济陷入更严重的衰退。

凯恩斯理论侧重于名义利率，而费雪理论侧重于实际利率。凯恩斯主义强调短期，而费雪理论强调长期。冲突。在西方媒体对土耳其经济的“片面”浪潮中，一些经济学家认为，土耳其通过低利率的扩张性财政和货币政策，短期内或许能够避免硬着陆。然而，扩张性金融政策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土耳其经济的结构性问题。从长远来看，要打赢土耳其人的“财富保卫战”，必须克服中等收入陷阱，保持国家经济行为自主权，减少对国际资本的依赖，提高重点产业的核心竞争力。